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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京浅草寺旁的街巷蒸腾着黏腻的暑气,程振奇的算命棚被热浪的竹帘,在穿堂风里懒洋洋地晃荡。
他顶着假得发僵的长胡子,瓜皮帽下渗出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进衣领,手里的竹扇摇得哗哗作响,扇面上 “半仙指路” 四个褪色的金字在阳光下忽明忽暗。
“您的孙子,想当兵去中国?” 程振奇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老者。对方攥着褪色的布包袱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虑。
“是的,他已经报名,体检也通过了。” 老人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,带着哭腔。
“那你想算算什么?”
程振奇故意拖长尾音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签筒边缘 —— 这是他自制的桦木签筒,内侧刻着不易察觉的凹槽。
“我想算算我的孙子去了中国,还能不能否平安回来?” 老人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,额头几乎要碰到程振奇的桌角。
这样的场景程振奇每天要经历七八次。自从日军扩大征兵,这条街半数算命摊都成了劝人 “避灾” 的暗哨。
他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厌恶,将签筒高高举起,手腕猛地一抖。
“哗啦 ——”
竹签撞击声中,刻着 “凶” 字的竹签精准滑出凹槽,落在老人脚边。老人盯着暗红的 “凶” 字,脸瞬间变得煞白,干枯的嘴唇颤抖着,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般瘫坐在地。
“中国,去不得。”
程振奇慢悠悠地将扇子横在唇边,故意让浓重的京腔带上几分神秘,“您看这第一句,意速无船渡,” 他拈起竹签,指甲划过刻痕,“像是您孙子到了中国,遇到危险,就算心里急得火烧眉毛,船却像被钉在原地,再怎么挣扎也没用。”
老人突然抓住他的袖口,浑浊的泪水滴在程振奇手背:
“坂上大师…… 这上面有几句话,您…… 您给我说说。”
程振奇甩开他的手,继续念道:“第二句,波深必误身,意思是强渡凶险的海洋,浪头能把人活活拍碎。第三句,切须回旧路 ——” 他突然压低声音,“异国他乡哪有家里的榻榻米暖和?”
就在这时,门外突然传来清脆的马蹄声。
程振奇下意识抬头,透过敞开的门帘,看见周沪森戴着白色礼帽,赶着装饰华丽的马车从街角掠过。马车上挂着的铜铃铛有节奏地摇晃,在喧嚣的市集中格外清晰 ——
这是约定的暗号。
预示着有重要任务。
“大师,…… 这第四句呢?” 老人的哭腔将他的思绪拉回。
“这第四句,方可免灾迍,” 程振奇凑近老人耳边,呼出的热气带着薄荷糖的凉意,“只要让你孙子断了去中国的念头,往后定能平安顺遂。”
“我儿子坚持要去,可有法破解?”
老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,指甲几乎掐进肉里。
程振奇猛地甩开对方,眼神瞬间变得凶狠:“无解,去就是死!” 说到 “死” 字时,他故意咬得很重,仿佛要把积压在心底的愤怒都宣泄出来。
老人失魂落魄地起身,嘴里喃喃自语着 “不能去…… 不能去……”,跌跌撞撞消失在人流中。
程振奇摸出藏在袖中的白色药丸,就着凉茶吞下。片刻后,他开始剧烈抽搐,身体不受控制地在椅子上扭曲 —— 这是他为掩人耳目装的癫痫发作。
算命棚外,几个路过的行人好奇地张望,很快又被更热闹的吆喝声吸引走。
......
周沪森赶着马车,车轮碾过发烫的石板路,发出 “轱辘轱辘” 的声响,缓缓驶进自家院子。马车停稳后,他利落地跳下车,身上的短打汗衫早已被汗水浸透,紧紧贴在背上。
“回来啦!” 树荫下,小春日丽正摇着一把竹扇,见周沪森回来,连忙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走进院子,“来,喝杯茶水。” 她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,眼神中满是关切。
“谢谢!” 周沪森接过茶水,仰头一饮而尽,喉结上下滚动,仿佛要将这酷暑都一并咽下。
“还没吃饭的吧,走,去居酒屋喝两杯?” 小春日丽提议道,语气中带着几分热情。
“没钱。” 周沪森简单地回答,声音里透着疲惫。
“你就一个鳏夫,光进不出,怎么会没钱呢?走吧,今儿不收你钱。” 小春日丽笑着说,眼神中带着调侃。
周沪森摇了摇头,目光看向马车上疲惫的马匹:“我给马匹喂点饲料,跟着还要出去!晚上,晚上我去你的店子喝它一个不醉不归。”
“真的吗?那好,我等着!” 小春日丽眼中闪过一丝欣喜,转身走了出去。
周沪森熟练地把车厢卸下,将两匹气喘吁吁的马牵到马厩,往马槽里填满饲料和水。做完这些,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,朝着屋子喊道:“算命的,你来了吗?”
程振奇从屋内走到门口,脸上带着戏谑的笑:“好你个赶马车的,背着你老婆,与人有染?”
“别胡说八道!带吃的来了吗?”
周沪森白了他一眼,径直问道。
“便当。”
程振奇晃了晃手中的饭盒。
“又是便当!就不能来一点高档一点的?”
周沪森皱着眉头抱怨道。
“高档一点的?有便当吃就不错了!刚刚那个娘们儿叫你去喝酒,你咋不去呢?是不是怕进去了,嘿嘿,就出不来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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