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8章 锈红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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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南梅雨季，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。苏瓷攥着拍卖行的请柬，站在顾家老宅斑驳的朱漆门前。作为古董修复师，她受邀修复顾家祖传的鎏金铜镜，传闻这面镜子能照见人心底的秘密，却在三十年前突然封存在地窖里，再无人敢触碰。

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，青苔覆盖的石板路上蜿蜒着暗红痕迹，像干涸的血迹。管家老陈佝偻着背迎上来，他脸上的皱纹里积满黑灰，浑浊的眼睛盯着苏瓷手中的工具箱：“苏小姐，修复时千万莫让镜面见血，否则......”话音未落，二楼传来瓷器碎裂声，紧接着是女人凄厉的尖叫。

“是少奶奶的老毛病又犯了。”老陈神色慌张，“您随我去地窖吧。”穿过摆满檀木棺材的回廊，潮湿的霉味愈发浓重。地窖铁门锈迹斑斑，锁孔里渗出黑色黏液，老陈用布满裂口的手掏出钥匙，金属摩擦声刺耳得让人牙酸。

铜镜静静躺在红绸上，直径足有半人宽。镜面蒙着厚厚一层铜锈，却在苏瓷靠近时，隐隐映出她身后站着个穿嫁衣的女子。那女子头戴凤冠，脖颈处缠绕着红绳，面色青白如纸，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。苏瓷揉了揉眼睛，再看时镜中只剩自己苍白的脸。

“这镜子邪得很。”老陈突然开口，“三十年前，顾家长子娶了戏班花旦，成亲当夜，新娘子对着镜子梳妆，结果......”他的声音戛然而止，喉结上下滚动，“总之，您小心便是。”

第一缕晨光透进地窖时，苏瓷的手术刀在镜缘轻轻划过。铜锈剥落的瞬间，镜面渗出细小的血珠，在凹槽里汇成“还我”两个字。她惊恐地后退，后腰撞上身后的木架，十几只陶俑轰然倒地，露出底座刻着的生辰八字——正是自己的生日。

当晚，苏瓷被一阵梳头声惊醒。月光透过地窖气窗洒进来，铜镜不知何时立在床头，镜面映出她正在梳妆的模样。可她分明躺在床上！镜中“自己”动作僵硬，用银簪狠狠剜向眼球，鲜血顺着脸颊滴落，在嫁衣上晕开朵朵红梅。

“苏小姐？”老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，“少奶奶想见您。”苏瓷颤抖着打开门，走廊尽头的房间透出微弱烛光。推开门的刹那，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，披头散发的少奶奶蜷缩在角落，手中攥着半面铜镜，镜中映出的却是苏瓷腐烂的脸。

“你终于来了......”少奶奶抬起头，左眼空洞无物，右眼布满血丝，“当年我就是这样看着她夺走我的一切！”她突然扑过来，指甲深深掐进苏瓷的肩膀，“那面镜子能照见前世今生，你以为自己只是来修复古董？错了！你就是当年的她！”
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民国年间，戏子沈清欢与富家少爷顾明渊相爱，却遭正房夫人嫉妒。成亲当夜，夫人将掺了朱砂的胭脂抹在沈清欢脸上，又把她推向铜镜。镜面突然伸出无数铜手，将沈清欢的魂魄困在镜中，肉身则被做成陶俑，底座刻下诅咒，等待着转世的仇人自投罗网。

“救命！”苏瓷挣脱束缚，却发现整个老宅开始扭曲变形。走廊两侧的画像活了过来，画中女子的眼睛都变成了她的模样。铜镜悬浮在空中，镜面映出无数个自己，每个都在重复着沈清欢惨死的过程。

千钧一发之际，老陈突然冲进来，将一把锈刀塞进苏瓷手中：“用这个毁了镜子！我是当年帮沈姑娘收尸的下人，等这一刻等了三十年！”铜镜发出刺耳的尖啸，镜中沈清欢的怨气化作黑雾，缠绕住苏瓷的脖颈。她咬着牙挥刀砍向镜面，鲜血顺着刀身滴落，在地面汇成古老的符咒。

随着一声巨响，铜镜炸裂成碎片。苏瓷在漫天碎镜中，看见沈清欢穿着嫁衣向她走来，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微笑：“多谢你，让我解脱了。”老宅在轰鸣声中坍塌，苏瓷被老陈推出地窖，回头望去，漫天火光中，一袭红衣的沈清欢化作灰烬，随风消散。

三个月后，苏瓷在自家阁楼发现一个檀木盒。打开的瞬间，里面躺着半面铜镜，镜面映出她的脸，却在眼角多了颗朱砂痣，形状恰似三十年前沈清欢额间的花钿。而每当雨夜，镜中总会闪过红衣女子的身影，对着她轻轻哼唱着江南小调，尾音里带着跨越百年的叹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