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3章 透明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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倒悬昆仑深处那亿万骸骨的哀鸣，被齐不语以窃道之力强行扭曲法则，将“声音的重量”亿万倍增幅后狠狠砸回地心深处，带来一阵沉闷而遥远的轰鸣，如同大地深处有洪荒巨兽被强行塞入囚笼，不甘地挣扎。短暂的死寂笼罩了被混沌灯油强行续接的灰白轮回之路。光路依旧散发着不朽的灰白光泽，延伸向昆仑核心那片翻涌着巨大骸骨阴影的禁忌之地，但路上残存的三人，却如同风暴后搁浅的残骸。

齐不语单膝跪在冰冷坚硬的光路表面，剧烈地喘息着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剧痛，右眼传来阵阵被烈火灼烧般的刺痛，视野边缘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雾和扭曲的暗影。强行逆转法则，先窃“轻”后赋“重”，对抗那凝聚了无数飞升者绝望怨念的声波本源，几乎榨干了他窃道之力的极限。一缕粘稠的、如同融化的琥珀般的血泪，从他右眼角蜿蜒而下，滴落在灰白的光路上，瞬间凝固成一颗小小的、内蕴混沌光晕的晶体，随即被光路无声地“吞没”，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。

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，抹去脸上的血污，目光却第一时间投向路的前方。

冷月半跪在那里，透明的身影在灰白路光的映衬下，边缘更加模糊不清，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石子，荡漾着不真实的晕染。她怀中，紧紧抱着苏半夏枯槁的身体。苏半夏双目紧闭，脸色灰败如同蒙尘的古玉，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，白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，嘴角还残留着暗金色的血痂。冷月低垂着头，透明的长发如同流动的冰瀑，遮住了她大部分面容，只能看到那同样变得近乎透明的下颌线条绷得死紧。她环抱着苏半夏的双臂，那层由苏半夏药力强行维持的、带着琉璃质感的微光，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、黯淡，显露出下方更加纯粹的、令人心悸的虚无。

存在感，在加速流逝。每一次呼吸，每一次心跳，都像是在加速她融入这片虚空的过程。来自亿万骸骨哀鸣的冲击，以及强行催动冰魄玄音又被共振反噬的重创，如同两把无形的刻刀，正在飞快地削去她存在的根基。

齐不语撑着膝盖，艰难地站起身，脚步有些虚浮地朝她们走去。灰白的光路在他脚下延伸，冰冷而坚硬，如同通往最终刑场的甬道。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冷月那变得越发虚幻的手臂上，右眼深处，那因过度使用而黯淡的琥珀流光，艰难地、不稳定地转动着。

就在他距离两人还有几步之遥时——

异变骤生！

并非来自倒悬昆仑深处那暂时沉寂的骸骨巨树阴影，也非来自光路之外翻涌的混沌涡旋。

而是来自光路本身！

嗡！

毫无征兆地，三人所在的这段灰白光路表面，骤然浮现出无数细密、扭曲、散发着冰冷秩序气息的惨白色符文！这些符文如同活物般急速蔓延、勾连，瞬间构成了一座覆盖了方圆十丈范围的微型法阵！法阵核心，一个由惨白光线勾勒出的、没有五官的模糊人形虚影，正缓缓从光路表面“浮”起！

秩序幽灵！

天律盟残党所化，无形无相，专攻存在记忆的法则造物！它们如同跗骨之蛆，早已潜伏在这条被混沌灯油续接的“路”上，如同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毒蛇！

那无面虚影出现的刹那，一种无法形容的、针对“存在”本身的剥离感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三人！尤其目标直指存在感本就稀薄到极致的冷月！

“呃！”冷月透明的身体猛地一颤，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！她环抱着苏半夏的手臂剧烈地晃动了一下，本就模糊的边缘瞬间又虚化了一大圈！她猛地抬头，那张透明的脸上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痛苦的神色——不是肉体的痛苦，而是存在根基被强行撬动、被冰冷法则剥离的剧痛！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手，正在将她从这个世界的“画卷”上，一点点地撕扯下来！

更可怕的是，她怀中昏迷的苏半夏，在这针对存在的冰冷剥离力场影响下，本就微弱的气息再次骤降！灰败的脸上，属于“苏半夏”这个存在的独特气息，竟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涣散迹象！仿佛连她的存在，也要被这秩序幽灵的力量一同抹去！

“找死！”齐不语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！右眼中黯淡的琥珀流光如同被浇了滚油的残火，轰然爆燃！极致的暴怒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疲惫与剧痛！他绝不允许！绝不允许这该死的东西，在他面前再次伤害她们分毫！

然而，那秩序幽灵的攻击，无形无相，快如思维！就在齐不语暴怒催动窃道之力的瞬间——

嗤！

一道由纯粹冰冷秩序法则凝聚而成的、细如牛毛、近乎无形的惨白光线，如同毒蛇吐信，从那无面虚影的“头部”位置激射而出！目标，并非齐不语，也非冷月，而是她怀中毫无防御、存在正被剥离的苏半夏！这幽灵狡诈至极，它深知攻击冷月可能遭到齐不语不顾一切的毁灭打击，而攻击苏半夏这个濒死的“累赘”，既能重创冷月心神，又能逼迫齐不语分心，更能加速目标的“抹除”！

这一击，阴毒到了极点！

“不——！”

冷月透明的眼眸中，倒映着那道激射向苏半夏眉心的惨白光线，瞬间被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绝望填满！苏半夏的生命之火本就如同风中残烛，再被这针对存在的法则之刺击中，必死无疑！连存在的痕迹都会被彻底抹去！

保护她！保护半夏！这个念头超越了一切思考，如同本能般驱使着冷月早已濒临极限的身体！她根本来不及思考，也无力发动任何神通抵御那无形无相的法则之刺。

她唯一能做的，就是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，猛地将怀中苏半夏的身体向旁边一推！同时，她透明的身影如同最迅捷的流光，毫不犹豫地——横移！用自己的身体，挡在了那道惨白光线与苏半夏之间！

噗嗤！

一声极其轻微、如同冰针刺破薄纸的声响。

那道由冰冷秩序法则凝聚的惨白光线，毫无阻碍地，洞穿了冷月挡在苏半夏身前的、左肩胛骨下方的位置！

没有血肉横飞。

没有骨骼碎裂的闷响。

甚至，没有一滴红色的血溅出。

只有一道细微的、如同空间被撕裂的透明涟漪，在光线洞穿的部位荡漾开来。

冷月的身体猛地一僵，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。她透明的脸上，痛苦的神色瞬间凝固，随即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、仿佛连痛苦本身都在被抽离的空洞。

齐不语右眼疯狂旋转的琥珀流光，在光线洞穿冷月身体的刹那，骤然停滞了一瞬！他清晰地“看”到，那道惨白的光线，如同烧红的烙铁，狠狠烙印在冷月存在根基之上！她本就稀薄的存在感，如同被戳破的气球，瞬间又流失了一大截！身体边缘的透明晕染，疯狂地扩散开来，几乎要将她整个上半身都吞没！

更让他心脏骤停的是——

在那光线洞穿的伤口处，一股液体，正缓缓地、无声无息地渗出。

不是血。

至少，不是正常的血。

那是一种……透明的液体。

如同最纯净的山泉，又似凝固的寒露，无色无味，甚至没有任何温度。它从那个被法则之刺洞穿的“伤口”边缘渗出，汇聚成小小的液滴，然后，顺着冷月变得近乎透明的、月白色的衣料内侧，无声地滑落。

滴答。

一滴透明的液体，滴落在下方同样灰白冰冷的光路表面。

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

仿佛那滴落的，只是虚无的空气。

齐不语的呼吸，在那一刻彻底停止了。一股冰冷的寒意，比倒悬昆仑最深处的寒渊更甚，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，冻结了他的血液！他看到那透明的液体滑落，看到冷月那空洞得令人心碎的表情，看到她那加速消散、仿佛随时会彻底化入虚空的身体轮廓……

没有血。

她流出的，是透明的……虚无。

这景象带来的冲击，远比任何血肉模糊的伤口更加恐怖！它无声地宣告着一个冰冷的事实：冷月仙子，这个曾经清冷孤高、如月临尘的存在，正在被这个世界彻底地“遗忘”，她的存在根基，正在被某种超越生死的规则强行抹除！连受伤流出的液体，都变成了代表“空无”的透明！

“冷月！”齐不语发出一声近乎野兽受伤般的低吼，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！右眼琥珀流光疯狂旋转，试图捕捉那秩序幽灵的轨迹，试图找到逆转这恐怖剥离的方法！

然而，那秩序幽灵一击得手，无面的虚影瞬间变得稀薄，如同要融入光路本身，再次潜伏！它没有五官，却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齐不语的愤怒与绝望。

就在齐不语扑到冷月身边，手指即将触碰到她变得冰冷而虚幻的身体时——

“咳…咳咳…”

一阵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呛咳声，从旁边响起。

是苏半夏！

她被冷月情急之下推开，枯槁的身体软倒在数尺之外的光路上。此刻，她竟被那剧烈的存在剥离感刺激得短暂苏醒了过来！她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，浑浊的双眸第一时间捕捉到了挡在她身前的冷月，以及冷月左肩胛下那个正在渗出透明液体的“伤口”！

“月…姐姐…”苏半夏干裂的嘴唇翕动，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。她看到了冷月那加速消散、边缘几乎融化的透明背影，看到了那滴落的、空无的液体，也看到了齐不语脸上那从未有过的、混合着暴怒与极致恐惧的神情。

一股冰冷的绝望和剧痛瞬间攫住了她残存的心神。冷月在替她挡刀！用她本就所剩无几的存在，替她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！